度脱模式 #

一、 度脱模式渊源 #

度脱模式：《红楼梦》的悟道主题。

贾宝玉从出生到出家的经历。宝玉19岁出家“悬崖撒手”。度脱模式，《红楼梦》是一部悟道主题的书。悟道小说始自六朝时期，是讲究佛道。在唐朝，唐传奇（《南柯太守传》“南柯一梦”、《枕中记》：“黄粱一梦”）元杂剧（道化度脱剧）都有度脱模式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一回，一僧一道：

“趁此何不你我也去下世度脱几个也是功德一场……”

开宗明义提到度脱。度脱：即为度化解脱，度一切苦厄，解脱一切烦恼。在六朝佛道就有，佛经中：“度脱群生”、“万物”、“凶年”。

佛典翻译梵文“波罗密多”，就是渡，本义到彼岸的意思，从人生现实生死苦海到涅槃的美好快乐彼岸。（佛手） 《隋书》：“授以秘道，开劫度人。”

元杂剧中有道化度脱剧，度脱局一般元素需要一个渡人者，需要一个被渡者，需要一个渡人的动作，悟道后成仙成佛。各要素依序组合。

《红楼梦》关注的生命形态是正邪两赋之辈。

被度者需要有的特质：

（1）特殊来历：往往都是本来就是仙人（谪仙）

（2）具有神仙之份，特别有资质，等待召唤。如宝玉、黛玉）

（3）鬼妖物而为精者“木精草妖”：通灵石、绛珠仙草。

度人者：元代多半是仙佛（吕洞宾、铁拐李、蓝采和、达摩、布袋和尚），相当于西方的“智慧老人”（荣格归纳），

度人动作：“授以秘道，开劫度人，然其开劫，非一度也”（《隋书》），多次度脱（3次点化，元杂剧一般都有四折） 。

然而元杂剧以渡人者为中心，凸显其非凡的神力智慧，被渡者的心理变化着墨不多。而《红楼梦》中重点不在渡人者，而是以被渡者内心的变化为中心。

《红楼梦》度化行动：

第二十五回，宝玉遭遇濒死状态，被僧道解救。脂批：

“三次瑕炼，岂能不成佛成祖。”“跛道二人点明迷情幻海中有数之人也。非袭《西游》中一味无稽、至不能处便用观世音可比。”“菩萨、天尊皆因僧、道而有，以点俗人”。

道和僧在仙界和人世的形象：

在人世的形象就是“畸陋”（《庄子》）的形象，“畸于人而侔于天”，传递智慧的是“形残”（啮缺、支离疏：形残神全，普通人：形全神残），打破肉眼的限制，看到真理的所在。（古代的观人术）

二、 《红楼梦》中的度脱行动： #

（一）僧人的度脱行动 #

第一回，僧人对甄士隐说：

“有命无运、累及爹娘之物”

“惯养娇生笑你痴，菱花空对雪澌澌。好防佳节元宵后，便是烟消火灭时。”

这些是对英莲的命运做了预兆。

“巧妻常伴拙夫眼”。袁枚《随园诗话》：“逝水韶华去莫留，漫伤林下失风流。美人自古如名将，不许人间见白头。”“书画琴棋诗酒花，当年件件不离他。而今七事都更变，柴米油盐酱醋茶。”这一次对于英莲的度脱是失败的。

第三回，林黛玉：

“我自来如此，从会吃饭时便吃药，到如今了，经过多少名医，总未见效。那一年我才三岁，记得来了一个癞头和尚，说要化我去出家。我父母自是不从，他又说：‘既舍不得他，但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！若要好时，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，除父母之外，凡有外亲一概不见，方可平安了此一生。’这和尚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，也没人理他。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。”

这一次对于黛玉的度脱是失败的。

第七回，薛宝钗：

“再别提起这个病！也不知请了多少大夫，吃了多少药，花了多少钱，总不见一点效验儿。后来还亏了一个和尚，专治无名的病症，因请他看了。他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，幸而我先天壮还不相干，要是吃凡药是不中用的。他就说了个海上仙方儿，又给了一包末药作引子，异香异气的。他说犯了时吃一丸就好了。倒也奇怪，这倒效验些。”“也不觉什么，不过只喘嗽些，吃一丸也就罢了。”

“冷香丸”的疗效治标不治本，还会发作。对于宝钗的度脱是不算成功。情志为病，情感太强会导致病 ，林黛玉偏执型；宝钗较为健全，更为平衡。

（二）道士的度脱行动 #

第一回，甄士隐的女儿甄英莲被拐“夫妻二人半世只生此女，一旦失去，何等烦恼，因此昼夜啼哭，几乎不成寻死。”“士隐已先得病，夫人封氏也因思女构疾，日日请医疗治。”接着第二场灾难来临，葫芦庙中炸供，致家中失火，岳父封肃谋夺财产。道人（“疯狂落拓，麻鞋鹑衣”）出现念着《好了歌》（道情歌）：

接下来又说：“可知世上万般，好便是了，了便是好。若不了，便不好；若要好，须是了。”在这种情况下，甄士隐悟了，作了《好了歌注》：

陋室空堂，当年笏满床。衰草枯杨，曾为歌舞场。蛛丝儿结满雕梁，绿纱今又在蓬窗上。说甚么脂正浓、粉正香，如何两鬓又成霜？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，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。金满箱，银满箱，转眼乞丐人皆谤。正叹他人命不长，那知自己归来丧？训有方，保不定日后作强梁。择膏粱，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！因嫌纱帽小，致使锁枷扛。昨怜破袄寒，今嫌紫蟒长：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，反认他乡是故乡。甚荒唐，到头来都是“为他人作嫁衣裳”。

道士对于甄士隐的度脱是成功的。

第十二回，贾瑞陷溺在色情想象中不可自拔，道士的“风月宝鉴”，只能看背面，不可看正面，贾瑞没有听道士的话，最终脱精而死（色欲之陷溺人，对人的恐怖力量。）。表面上救助贾瑞的行动失败了，但借助风月宝鉴度化人是可以成功的，只是因为贾瑞个人行为才失败了。（冷香丸本身是治标不治本。）

第六十六回，尤三姐的自刎，“我并不知是这般刚烈的贤妻，可敬可敬……”柳湘莲在哄哄默默的状态下，整个人处在一种茫然的一种状态遇到了道士，经过一番对话（在人世如同逆旅，都是过客）将万根青丝斩尽，出家了。道士对于柳湘莲的度脱是成功的。

（三）一僧一道度脱行动思考 #

1.度化的独享都是男性，可以看得出曹雪芹潜意识里的性别意识：认为女性不能被解脱。

2.人间有机缘就好好珍惜，但不必非怎样就不可，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短暂而无常的，且虚幻的。

3.想起很早之前看的《正见》：

诸行无常（一切和合事物皆无常） ；诸漏皆苦（一切情绪皆苦）

诸法无我（一切事物皆无自性） ；涅槃寂静（涅槃超越概念）

4.被渡者和度人者所展开的启悟过程，往往会出现的重要象征。

埃里亚德（启悟理悟）：凡是跟领悟、跟人性跳跃性成长的经验、仪式的开展中往往有死亡与再生的象征符号的出现，死亡是再生之前的必要经历，唯有通过死亡，才会有新的生命，进入生命的另一个境界，换言之，就是使得被启者在另一个更高的生命模式中重生。死亡，就旧有的我死去，新有的我诞生，这个过程中不是只有一次，带领被启者重生的度人者并不是单一的角色。

马尔克斯：《什么叫做启悟故事》：所有的启悟故事所要表现的，可以说就是故事中年轻主角所经历过的，无论是他对于自我世界认识的重大转变还是性格上的转变，或者两者兼有，这就是启悟故事的重点，启悟就是带领这个被启悟者对这个世界有个重新的认识。 这些转变都不是暂时性的，而是它会指引和引导这个主角迈向成人世界。

迈向成人世界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成长方向，我们的成长不是顽固的抗拒长大，相反，我们要突破幼年、非常单一的心灵，而是扩大到了解这个世界的全面性和丰富性。

三、贾宝玉启悟经历 #

1.第五回，贾宝玉的第一步启蒙：性启蒙（心理成熟晚育生理成熟）（象征意义的启蒙）。 #

神游太虚幻境，荣宁二公嘱托警幻仙子，兼美引导，与家业承续有紧密关系。

“你等不知原委。今日原欲往荣府去接绛珠，适从宁府经过，偶遇宁荣二公之灵，嘱吾云：‘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，功名奕世，富贵流传，已历百年。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，我等之子孙虽多，竟无可以继业者。惟嫡孙宝玉一人，禀性乖张，用情怪谲，虽聪明灵慧，略可望成，无奈吾家运数合终，恐无人规引入正。幸仙姑偶来，望先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，或能使他跳出迷人圈子，入于正路，便是吾兄弟之幸了。’如此嘱吾，故发慈心，引彼至此。先以他家上中下三等女子的终身册籍令其熟玩，尚未觉悟；故引了再到此处，遍历那饮馔声色之幻，或冀将来一悟，未可知也。”

启蒙者：兼美

（1）劝百讽一：用声色犬马之事来警醒一个人，很难补泥足深陷，除非这个人有慧根，迷途知返的几率更高；

（2）空结情色：（色不异空，空不异色，色即是空，空即是色）情色的经历后，最终以空作为总结。

（3）导欲增悲：让你的欲望无限扩展，引导到一般人容易陷溺的方向，走到极致，发现其中无限荒凉，在增悲之下领略人世的空幻。

经历了性启蒙之后，某个意义上是宝玉的继承人资格被承认。宝玉的云雨之事（性启蒙）论证宝玉可以担任继承人的资格。在通过性启蒙之后就是一个成人，成为一个父亲就可以拥有权力、财富、名誉和女人。贾芸认贾宝玉父亲。

经历过性启蒙的贾宝玉（绛洞花主）被视为大观园的主人。

西方学者研究，人类进入文明之前的遭遇，追溯到亚当与夏娃的故事。

亚当和夏娃的故事带来的启示：

A. 原始图征的消逝：因为人有了辨别能力，懂得是非、善恶、没有了所谓的混沌无明，无人、无物、无我、无他等等分别心；

B. 解释了人类为什么会有死亡；

C. 人类为什么开始追求知识，对知识的认识从何而起，这些都与性密切相关。这一切都与性相关。性成熟代表着就是从童真走向真实的世界。

在书中关于情欲和死亡的联结：秦可卿的死亡；“绣春囊”是侵入乐园诱惑夏娃的蛇。宝玉最害怕的就是女儿出嫁，开启了女儿重重磨难开始，也是女儿成为鱼眼睛的开始。

宝玉经历性启蒙之后就开始进入了成人世界，性成熟宣告宝玉童真的死亡，拥有了享受温柔乡权利。“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”，用性成熟带领宝玉走向现实人生。

兼美：“警幻仙子之妹，名唤兼美，表字可卿”；“鲜艳妩媚大似宝钗，袅娜风流又如黛玉。”

悟道小说梦境为媒介，梦境在很短的时间，浓缩许多事物。兼美表字可卿与现实世界的可卿有何关联？（思考）

2.宝玉的后三次启蒙（思想） #

（1）第二十二回，（宝钗的生日）宝钗说戏《寄生草》，幻灭美学（思想意境幻灭美感），辞藻更妙。 #

宝钗说戏→儿女纷争→宝玉参禅

“漫揾英雄泪，相离处士家。谢慈悲，剃度在莲台下。没缘法，转眼分离乍。赤条条，来去无牵挂。那里讨，烟蓑雨笠卷单行？一任俺，芒鞋破钵随缘化！”

宝玉反应：“拍膝画圈，称赏不已，又赞宝钗无书不知.无书不晓。”可见对宝玉产生了极大的触动。“还没唱《山门》你到《装疯》了”：这时林黛玉阻断了贾宝玉对其的思考，也许宝钗与贾宝玉在那一瞬间达到了思想交汇，触及了黛玉没有触及的角落，而林黛玉敏锐地察觉了这种微妙。

“这个人悟了。都是我的不是，都是我昨日一支曲子惹出来的。这些道书禅机最能移性，明儿认真说出这些疯话来，存了这个意思，都是从我这一只曲子上来，我成了个罪魁了……”

在这一点钗黛思想上保持了一致性。

“至贵者宝，至坚者玉。尔有何贵？尔有何坚？”

“‘身是菩提树，心如明镜台。时时勤拂拭，莫使有尘埃。’惠能在厨房舂米，听了道：‘美则美矣，了则未了。’因自念一偈曰：‘菩提本非树，明镜亦非台。本来无一物，何处染尘埃？’五祖便将衣钵传给了他。今儿这偈语亦同此意了。只是方才这句机锋，尚未完全了结，这便丢开手不成？”

黛玉和宝钗的那段机锋，只是聪明人对于术语的运用，这是聪明的表现，但是不是智慧的反映，但是他们自己没有真正的悟道。

这种“赤条条，来去无牵挂。”对他有了隐隐的启悟，也对埋下了“悬崖撒手”的种子。

启蒙者：宝钗

宝钗深不可测，层次丰富，《红楼梦》的三个人生视点，交错进行，同时存在：空、情、色 。宝钗在热闹中看出虚无，繁华中看到空幻。

空：是寂灭观，说明宝钗具有悟道的可能性，有悟道者的天赋。

补充：宝钗在别人的无知甚至误会中，在饱受负面的观感之下，仍然能淡定怡然，无得失起伏之心，做到“人不知而不愠”的君子之态。她无需求告、辩解，因为她自己的内在无比充实。她很深沉，能够领略和她现在所遵循、所彻底实践的价值观（儒学）不一样的价值（佛学）。宝钗人格层次丰厚而深沉。

（2）宝玉去中心，第三十六回，龄官对贾蔷的情有独钟，对贾宝玉白眼相看。 #

宝玉对于死的想法是：女儿都在，女儿的眼泪埋葬我，只能埋葬我，→所有人都爱我，以我为中心。而龄官给宝玉的世界打开了一个缺口，从以幼儿为中心进入了成人的孤独感，被人厌弃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定，贾政认为他“管窥蠡测”是对的（第17回）。宝玉对于人生终结的想法（19回、36回、57回、71回）：“化灰”、“化烟”，余英时认为这是“乐园的永恒化”的表示。龄官的画“蔷”打破“我竟不能全得了”，在他心中凿下了裂痕，他从儿童的自我中心观认识到自我是一个孤独的个体，“不知将来葬我洒泪者是谁”。这种乐园式的生活是短暂的。贾宝玉在情的广度上追求全盘皆有发生了崩溃。

蒲安迪先生：“宝黛二人以自我求全，认为自己就代表全世界，自己是世界的中心，终难自安宇宙之大。”而且以宝玉为中心的《红楼梦》叫“宝玉的《红楼梦》”不等于“曹雪芹的《红楼梦》”。

《红楼梦》的作者表明，如果你把自我的世界误以为是宇宙的整体，那就是所谓的“管窥蠡测”，因为自我的有限性。只有得到超越自我的宇宙观，认识到自我的不足，先有自我的不足感，然后才会有超越自我的丰富感。

（3）最后一个启蒙是：第58回，藕官烧纸，贾宝玉在情得独一无二上发生了变化。 #

宝玉将方才见藕官，如何谎言护庇，如何“藕官叫我问你”，细细的告诉一遍。又问：“他祭的到底是谁？”芳官听了，眼圈儿一红，又叹一口气，道：“这事说来，藕官儿也是胡闹。”宝玉忙问：“如何？”芳官道：“他祭的就是死了的菂官儿。”宝玉道：“他们两个也算朋友，也是应当的。”芳官道：“那里是友谊？他竟是疯傻的想头，说他自己是小生，药官是小旦，常做夫妻，虽说是假的，每日那些曲文排场，皆是真正温存体贴之事，故此二人就疯了，虽不做戏，寻常饮食起坐，两个竟是你恩我爱。菂官一死，他哭的死去活来，至今不忘，所以每节烧纸。后来补了蕊官，我们见他一般的温柔体贴，也曾问他得新弃旧的。他说：‘这又有个大道理。比如男子丧了妻，或有必当续弦者，也必要续弦为是。便只要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义重了。’若一味因死的不续，孤守一世，妨了大节，也不是理，死者反不安了你说他是傻不是呢？”宝玉听了这呆话，独合了他的呆性，不觉又喜又悲，又称奇道绝，拉着芳官嘱咐道：“既如此说，我有一句话嘱咐你，须得你告诉他：以后断不可烧纸，逢时按节，只备一炉香，一心虔诚就能感应了。我那案上也只设着一个炉，我有心事不论日期时常焚香，随便新水新茶就供一盏，或有鲜花鲜果，甚至荤腥素菜都可。只在敬心，不在虚名。以后快叫他不可再烧纸了。”

“假凤虚凰”的理解：“假作真时真亦假”，真和假的关系是很模糊的，不要以为真就是绝对价值，假就是不好。贾宝玉从“假凤虚凰”窥出痴理。俞平伯“交互错综发”：真情和痴理并存。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超越个人之上的价值要遵守，只要我们守住一个点，那个点就不至于被理所窒息，所排挤，这个点就是，不要把死的丢过不提，便是情深义重了。你只问你的心，你的心如果没有忘了旧人，历经时间的距离，也没有把情淡忘，这就是真情。

一个人是不是至情之人，要有心来判断，不要从外表看是否续弦，有没有为死去的人而死来判断你的真情程度。 这个“痴理观”了推翻汤显祖对于“至情”的定义（“情在而理亡”，“情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”）。痴理观：情理兼备，两尽其道，尽力而为。

四、痴理观 #

有关婚姻跟爱情冲突的问题，应该怎么样去解决：我们传统的观念里认为爱情、情感就要纯粹，而且要非常强烈，因此他必须要百分之百，有高度的排他性，仿佛这样才叫做至情。但是，这样的至情会跟传统的“父母之命，媒妁之言”的婚姻会造成冲突，然后为坚持自己情感的纯粹，会以死亡来终结，我们就会歌颂这样的感情。

《红楼梦》藕官烧纸——以更高的视野达到情与理的调和，叫做痴理。

“痴情”、“痴傻”都是非理性的耽溺。从藕官烧纸告诉人们原来内心和外在的形式是可以并行不悖的，定义“情”的标准和“情的意义”的标准应该回归到内心，而不是从外在的形式去看，一个人是不是至情不应该用他有没有死，跟谁结婚来断定。因为超越情之上，还有一个“理”字。在现实上生活中，就要遵循“大道理”。

无论外在环境有多大变迁，包括生和死，只要“不把死的丢过不提”，就算是情深意重。当你历经生活的诸多变化，内心还能去守住一个不存在的幻想而不丢掉它，比一个人孤守一世更要来得艰难。孤守一世有着外在的形式帮助，没有外在的干扰，能够更加容易地去将想念加深，那个人的幻想会越来越强烈，如果你再续弦，有新的生活要去面对，那你还不会对那个人念念不忘，这就是真情。因为时间太残酷了，总会消退许多的东西。聂鲁达·智利《今夜 我可以写出》：“或许我还爱着他，或许我已不再爱她，因为爱是这么短，而遗忘可以这么长。 ”遗忘的能力是对于爱的坚持，时间会对爱的信念强烈地提出挑战。那个情要融入到你的生命里，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，你不会刻意去提到它，但是你永远不会忘记它。

“大节” 和 “理”告诉人们：人毕竟要活在群体之中，要对群体有相应的责任，因此人要“去中心化”。从儿童式的自我走出来，一个成熟的人不会只看到自己，而是能看到自己与别人之间的微妙关系，对彼此的责任。

“以后断不可烧纸钱，纸钱是后人异端，不是孔孟遗训。”这也看出来宝玉对于孔孟之道的维护与坚持。

“一心虔诚……殊不知以诚心二字为主……心里各有所因……心诚意竭……” 做到心意（内在）要诚、要敬，而生死、婚姻、仪式（形式、外在）都不重要。

推测：这一点就为宝玉黛玉死后娶宝钗奠定了思想准备。

痴理究竟是什么？即为情理兼备（两尽其道、各尽其道）。

第四十三回，凤姐庆生，宝玉出府私祭金钏。（水仙庵）茗烟：“礼也尽了…受祭的英魂不安生…”宝玉：“…大题目”“不过是为了尽了礼…让大家放心…岂不两尽其道。”

第四十七回，柳湘莲与贾宝玉对话“行动不得自由…能说不能行…虽然有钱却不由我使”“…心里有了就是…不过是各尽其道。”

我们很容易用我们本来的信念去理解事物，因为这是人类在认知和学习过程中不可避免的，但是假设我们真的要去认识对象的话，所谓的学习就是要超越自我的极限，我们要去认知跟我们原来所想不一样的，这样人才能真正扩大和成长。而袭人的出嫁是“痴理观”的绝佳体现。

五、总结 #

所有启蒙者都是女性。女人走得更早，然而大部分成长小说都是关于男性的，所有是有性别意识在里面的，很少有女性成长小说。在中国古代不被视为人，只以身份出现（女儿、妻子、母亲）。古罗马儿童教育成长都涉及男孩，女性没有成长阶段（只有一个过渡仪式：结婚）。“女人不在年龄中生活。”只是在身份上不断变化。

拓展：风筝意象 #

黛玉的风筝：美人“这里”[潇湘馆]（填柳絮词）；宝玉的风筝：美人；探春：凤凰风筝；晴雯：大鱼；贾环：螃蟹（眼前道路无经纬，皮里春秋空黑黄。指藏在心里不说出来的言论。空黑黄：价值观混乱，讽刺意味）

“皮里春秋”另一用法：不干己事不张口，一问摇头三不知。逢人且说三分话，未可全抛一片心。（薛宝钗）

“借问汉宫谁得似。”《清平调》将杨贵妃与赵飞燕类比，事实上在地位上、美貌上类比。曹雪芹“杨妃扑彩蝶”“飞燕泣残红”也是赞美二者。 “春秋”是非判断，进行褒贬。

薛宝琴的风筝：红色的蝙蝠，蝙蝠是吉祥的象征，谐音是福。《红楼梦》各方面最完美的女性，人生际遇完善。

薛宝钗的风筝：一连七只大雁（一是七是单数，不成双），二是分离（雁：秋去春来，辛苦 “恩爱夫妻不到冬”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