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物论——王熙凤论
人物的塑造在小说中很有趣。怪医黑杰克地塑造出乎作者冢治虫的原意受到读者的广泛喜欢。因此通过研读细节努力感受人物的思维,来感知人物。
王熙凤的重要性:前八十回中王熙凤出现五十二回,有人(挪威的红学家)认为整个贾府两个支柱分别为贾宝玉、王熙凤。王熙凤对于贾府内部的维系是独一无二的。
吕启祥《“凤辣子”辣味辨——关于凤姐的性格的文化反思》:“凤姐的辣绝不是通常所说的厉害、泼辣、奸险之类,读者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体味,所谓凤辣子的辣包含:杀伐决断的威严,穿心透肺的识力,不留后路的决绝,出奇制胜的谐谑。凤姐的辣永远给人以新鲜感和动态感。”
“杀伐决断的威严”:贾珍:“玩笑着杀伐决断……历练老成”。
“穿心透肺的识力”:对人性的洞察,精准的判断力,第四十五回请王熙凤“监社御史”,王熙凤洞察是缺钱,李纨赞扬“水晶心肝玻璃人”。相信别人要有智慧,做君子而不是做傻子;
“不留后路的决绝”:个案讨论,不可一概而论。
“出奇制胜的谐谑”:符合情境、当时在场的人物,临场反应极强。
王熙凤有时辣得令人可怖,毛骨悚然;有时又辣得令人叫绝、痛快淋漓。凤姐这个人,不论是干好事还是干坏事,还是好坏参半的事,都脱不了辣的特色,因而永远给人以新鲜感和动态感。王昆伦在著名的《王熙凤论》里说过“恨凤姐,骂凤姐,不见凤姐想凤姐”这样浅显而又耐人琢磨的话,每一个普通读者可能都感受,这说明“凤辣子”具有极其独特的人格和个性。本文试图将这一以“辣”为特色的女性,置于中国传统的宗法社会特定文化背景中略作考察,也许能对以往的认识有所拓展和深化。
一、性格养成与成长背景
罕见的教育方式:从小当做男儿教养。《红楼梦》中还有林黛玉亦是如此,也为其率性任真的性格奠定较大作用,王熙凤是她的学名(男子在外面使用的名字),更加正式的男儿教育,偏离传统女教妇德,以男儿教养,却没有读书识字。林黛玉读书,抽离现实世界,偏向性灵的内心修养,不至于落入小家子气,而王熙凤却没有读书,就“流入市俗”,趋向于世俗世界物质层面发展,没有受到诗书的陶养,是其自身的光芒逼人,却没有温润的色彩,过分刺眼。孟子认为“大”是“充实而有光辉”。
比如王熙凤的笑话与林黛玉的笑话就有很大区别,宝钗就提到:
“世上的话,到了二嫂子嘴里也就尽了,幸而二嫂子不认得字,不大通,不过一概是市俗取笑儿。更有颦儿这促狭嘴,他用《春秋》的法子,把市俗粗话**撮其要,删其繁,再加润色,比方出来,一句是一句。**这‘母蝗虫’三字,把昨儿那些形景都画出来了。亏他想的倒也快!”
真正的读书让人看的更高更远,当然王熙凤自己知道自己的缺陷所在。
“……他虽是姑娘家,心里却事事明白,不过是言语谨慎。他又比我知书识字,更利害一层了。”
第四十五回,李纨对于王熙凤的性格描述,看出性格养成的后天因素:
李纨笑道:“你们听听,我说了一句,他就疯了,说了两车无赖世俗泥腿专会打细算盘分金拨两的话出来。这东西,亏他托生在诗书大宦名门之家做小姐,出了嫁又是这么着。若是生在贫寒小户人家,做个小子,还不知怎么贫嘴恶舌的呢!天下人都叫你算计了去!”
一个人的教养后天因素:
出身诗书仕宦人家 | 小姐 |
---|---|
贫寒小户人家 | 小子,下作 |
王熙凤没有诗书教养,不会写字,但认识字。
宝玉吃了茶便出来,一直往西院来。可巧走到凤姐儿院前,只见凤姐儿在门前站着,蹬着门槛子,拿耳挖子剔牙,看着十来个小厮们挪花盆呢。见宝玉来了,笑道:“你来的好,进来,进来,替我写几个字儿。”宝玉只得跟了进来。到了房里,凤姐命人取过笔砚纸来,向宝玉道:“大红妆缎四十匹,蟒缎四十匹,各色上用纱一百匹,金项圈四个。”宝玉道:“这算什么?又不是账,又不是礼物,怎么个写法儿?”凤姐儿道:“你只管写上,横竖我自己明白就罢了。”宝玉听说,只得写了。
第七十四回:
凤姐因理家久了,每每看帖看账,也颇识得几个字了。那帖是大红双喜笺,便看上面写道:上月你来家后,父母已觉察了。但姑娘未出阁,尚不能完你我心愿。若园内可以相见,你可托张妈给一信。若得在园内一见,倒比来家好说话。千万千万!再所赐香珠二串,今已查收。外特寄香袋一个,略表我心。千万收好。表弟潘又安具。
《红楼梦》还有个例子:第四十八回,香菱在读诗,而第六十二回,行酒令“又天天学写字”。作者能把眼之所见,耳之所闻都在书中一一表露,写实且客观,是一个伟大的小说家。
王熙凤因为没有读书男儿教养最终导致她就流于“有才无志”。(判词)“聪明累”:他的聪明就是他的负累。
机关算尽太聪明,反算了卿卿性命。生前心已碎,死后性空灵。家富人宁,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。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,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。急喇喇似大厦倾,昏惨惨似灯将尽。呀!一场欢喜忽悲辛,叹人世终难定!
倘若采取秦可卿托梦的方法,贾家不至于“大厦倾”“灯将尽”,或者如果探春在的话“诸子孙不至流散”。
在《红楼梦》冷子兴、刘姥姥、周瑞家的赞美,秦可卿也赞王熙凤:“脂粉队里的英雄”,作者对其的赞美“金紫万千谁治国,裙钗一二可持家”。
“…谁知自娶了这位奶奶之后,倒上下无人不称颂他的夫人,琏爷倒退了一舍之地:模样又极标致,言谈又爽利,心机又极深细,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。”
刘姥姥因说:“这位凤姑娘,今年不过十八九岁罢了,就这等有本事,当这样的家,可是难得的!”周瑞家的听了道:“嗐!我的姥姥,告诉不得你了!这凤姑娘年纪儿虽小,行事儿比是人都大呢。如今出挑的美人儿似的,少说着只怕有一万心眼子;再要赌口齿,十个会说的男人也说不过他呢。回来你见了就知道了。就只一件,待下人未免太严些儿。”
二、落入世俗的表现
- 金钱
贪财。第十六回,守备与张家的婚事,王熙凤被老尼怂恿承揽此事,“这里凤姐却坐享了三千两。王夫人连一点消息也不知。自此凤姐胆识愈壮,以后恣意作为,诸如此类,不可胜数。”(作者的笔法:“不犯”,秦可卿的丧礼铺陈与贾敬的丧礼的轻轻带过就是采用这个手法。)
高利贷。第三十九回,袭人问平儿月钱:
袭人又叫住,问道:“这个月的月钱,连老太太、太太屋里还没放,是为什么?”平儿见问,忙转身至袭人跟前,又见无人,悄悄说道:“你快别问!横竖再迟两天就放了。”袭人笑道:“这是为什么,唬的你这个样儿?”平儿悄声告诉他道:“这个月的月钱,我们奶奶早已支了,放给人使呢。等别处利钱收了来,凑齐了才放呢。**因为是你,我才告诉你,**可不许告诉一个人去!”袭人笑道:“他难道还短钱使?还没个足厌?何苦还操这心?”平儿笑道:“何曾不是呢。他这几年,只拿着这一项银子翻出有几百来了。他的公费月例又使不着,十两八两零碎攒了,又放出去,单他这体己利钱,一年不到,上千的银子呢。”袭人笑道:“拿着我们的钱,你们主子奴才赚利钱,哄的我们呆等着!”平儿道:“你又说没良心的话,你难道还少钱?”袭人道:“我虽不少,只是我也没处儿使去,就只预备我们那一个。”平儿道:“你倘若有紧要事用银钱使时,我那里还有几两银子,你先拿来使,明日我扣下你的就是了。”袭人道:“此时也用不着。怕一时要用起来不够了,我打发人去取就是了。”
- 原欲
食欲:节食,“风都吹得到”。有钱阶级精美,不会狼吞虎咽。
性欲:第七回,贾琏戏熙凤:
周瑞家的悄悄儿问道:“二奶奶睡中觉呢吗?也该清醒了。”奶子笑着,撇着嘴摇头儿。正问着,只听那边微有笑声儿,却是贾琏的声音。接着房门响,平儿拿着大铜盆出来,叫人舀水。平儿便进这边来,见了周瑞家的,便问:“你老人家又来作什么?”周瑞家的忙起身拿匣子给他看道:“送花儿来了。”平儿听了,便打开匣子,拿了四枝,抽身去了。
在大户人家夫妻行房,丫鬟常在伺候,尤其平儿是通房丫鬟。(《红楼梦》中秦可卿死后两个丫鬟罕见奇怪的表现,贴身丫鬟宝珠、瑞珠参与配合掩盖乱伦关系,二人是对于这一段丧身败德的关系唯一见证人,有可能害怕贾珍杀人灭口,因此会有这样的反应。)
第二十七回,贾琏与王熙凤讨论差事的用人。
贾琏道:“这也罢了。”因又悄悄的笑道:“我问你,我昨儿晚上不过要改个样儿,你为什么就那么扭手扭脚的呢?”凤姐听了,把脸飞红,“嗤”的一笑,向贾琏啐了一口,依旧低下头吃饭。贾琏笑着一径去了。
《红楼梦》中夫妻很多,提到夫妻性事只有二人。《性与法》性禁忌有一条提到白日性交的禁忌,对于光的禁忌。
- 权力欲
第十三回,王熙凤对于秦可卿丧礼操办:
那凤姐素日最喜揽事,好卖弄能干,今见贾珍如此央他,心中早已允了。
凤姐自己威重令行,心中十分得意。
第六十五回,兴儿提到王熙凤“多事逞才”。
权力的快感会让人迷醉的,林黛玉对有权的人做出评论:
你家三丫头倒是个乖人。虽然叫他管些事,也倒一步不肯多走,差不多的人,就早作起威福来了。
- 逸才逾蹈
第五十六回,脂砚斋评到“逸才逾蹈”。(“宝钗此等非与凤姐一样,此则随时俯仰彼则逸才踰蹈耳。”)
凤姐也便回至净室歇息,老尼相伴。此时众婆子媳妇见无事,都陆续散了自去歇息,跟前不过几个心腹小丫头,老尼便趁机说道:“我有一事,要到府里求太太,先请奶奶的示下。”凤姐问道:“什么事?”老尼道:“阿弥陀佛!只因当日我先在长安县善才庵里出家的时候儿,有个施主姓张,是大财主。他的女孩儿小名金哥,那年都往我庙里来进香,不想遇见长安府太爷的小舅子李少爷。那李少爷一眼看见金哥就爱上了,立刻打发人来求亲,不想金哥已受了原任长安守备公子的聘定。张家欲待退亲,又怕守备不依,因此说已有了人家了。谁知李少爷一定要娶,张家正在没法,两处为难;不料守备家听见此信,也不问青红皂白,就来吵闹,说:‘一个女孩儿你许几家子人家儿?’偏不许退定礼,就打起官司来。女家急了,只得着人上京找门路,赌气偏要退定礼。我想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,和府上相好,怎么求太太和老爷说说,写一封书子,求云老爷和那守备说一声,不怕他不依。要是肯行,张家那怕倾家孝顺,也是情愿的。”凤姐听了笑道:“这事倒不大。只是太太再不管这些事。”老尼道:“太太不管,奶奶可以主张了。”凤姐笑道:“我也不等银子使,也不做这样的事。”静虚听了,打去妄想,——半晌叹道:“虽这么说,只是张家已经知道求了府里,如今不管,张家不说没工夫、不希图他的谢礼,倒象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似的。”
凤姐听了这话,便发了兴头,说道:“你是素日知道我的,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,凭是什么事,我说要行就行。你叫他拿三千两银子来,我就替他出这口气。”老尼听说,喜之不胜,忙说:“有!有!这个不难。”凤姐又道:“我比不得他们扯篷拉纤的图银子。这三千两银子,不过是给打发说去的小厮们作盘缠,使他赚几个辛苦钱儿,我一个钱也不要。就是三万两我此刻还拿的出来。”老尼忙答应道:“既如此,奶奶明天就开恩罢了。”凤姐道:“你瞧瞧我忙的,那一处少的了我?我既应了你,自然给你了结啊。”老尼道:“这点子事要在别人,自然忙的不知怎么样;要是奶奶跟前,再添上些,也不够奶奶一办的。俗语说的:‘能者多劳。’太太见奶奶这样才情,越发都推给奶奶了。只是奶奶也要保重贵体些才是。”一路奉承,凤姐越发受用了,也不顾劳乏,更攀谈起来。
一些话语会是特定话语在某个情境若干变异,不可作为一个人原则性、普遍性的信念。“凭是什么事,我说要行就行”不能涵盖她的所有原则。“三千两银子”下面的人打点费用都包括在其中。
第四十四回,王熙凤撞见贾琏偷腥,贾母“成日家说嘴”“霸王似的一个人”。
第四十三回,尤氏“太满了就会泼出来”。
第五十六回,探春“素日当家,使出来的好撒野的人!”(树立当家者威风)
第六十五回,兴儿的话:(下位者对管理严厉的长官的负面评论;在背后说人常常在说坏话的几率很大;讨好尤二姐)
“他心里歹毒,口里尖快。我们二爷也算是个好的,那里见的他?倒是跟前有个平姑娘,为人很好,虽然和奶奶一气,他倒背着奶奶常作些好事。我们有了不是,奶奶是容不过的,只求求他去就完了。如今合家大小,除了老太太、太太两个,没有不恨他的,只不过面子情儿怕他。皆因他一时看得人都不及他,只一味哄着老太太、太太两个人喜欢。他说一是一,说二是二,没人敢拦他。又恨不的把银子钱省下来了,堆成山,好叫老太太、太太说他会过日子。殊不知苦了下人,他讨好儿。或有好事,他就不等别人去说,他先抓尖儿。或有不好的事,或他自己错了,他就一缩头,推到别人身上去,他还在傍边拨火儿。如今连他正经婆都嫌他,说他:‘雀儿拣着旺处飞’,‘黑母鸡——一窝儿’,自家的事不管,倒替人家去瞎张罗。要不是老太太在头里,早叫过他去了。”
又说:
“奶奶千万别去!我告诉奶奶:一辈子不见他才好呢。‘嘴甜心苦,两面三刀’,‘上头笑着,脚底下就使绊子’,‘明是一盆火,暗是一把刀’:他都占全了。只怕三姨儿这张嘴还说不过他呢,奶奶这么斯文良善人,那里是他的对手?”…“不是小的喝了酒,放肆胡说:奶奶就是让着他,他看见奶奶比他标致,又比他得人心儿,他就肯善罢甘休了?人家是醋罐子,他是醋缸,醋瓮。凡丫头们跟前,二爷多看一眼,他有本事当着爷打个烂羊头似的。虽然平姑娘在屋里,大约一年里头,两个有一次在一处,他还要嘴里掂十来个过儿呢。气的平姑娘性子上来,哭闹一阵,说:‘又不是我自己寻来的!你逼着我,我不愿意,又说我反了;这会子又这么着。’他一般也罢了,倒央及平姑娘。”二姐笑道:“可是撒谎?这么一个夜叉,怎么反怕屋里的人呢?”
- 悖离传统妇德
明代吕坤《闺戒》三十七首《望江南》:
泼恶妇,一味性刚强,抬头撞脑凶如虎,拏刀弄杖狠如狼,动滩哭一场。
残刻妇,心狠似豺狼,打人恶打人头脸,骂人先骂他爹娘,第一不贤良。
强悍妇,性儿好纵横,不拘甚事他张主,就是男儿敢硬争,谁家父母生?
险毒妇,一味蛇蝎心,气他旺相嫌他有,坏他声名破你亲,暗剑会杀人。
彰精妇,一世好失番,唬鬼瞒神通外手,偷东摸西放私钱,吃亏不敢言。
嫉妒妇,生就没良心,眼热怎能合婢妾,性专那管绝儿孙,嚷闹残杀人。
泼恶妇:酸凤姐大闹宁国府。
残刻妇:王熙凤打小道士,打小丫鬟。
“叫两个二门上的小厮来,拿绳子鞭子,把眼睛里没主子的小蹄子打烂了!”那小丫头子已经吓的魂飞魄散,哭着只管碰头求饶。凤姐儿问道:“我又不是鬼,你见了我,不识规矩站住,怎么倒往前跑?”小丫头子哭道:“我原没看见奶奶来,我又惦记着屋里没人,才跑来着。”凤姐儿道:“屋里既没人,谁叫你又来的?你就没看见,我和平儿在后头扯着脖子叫了你十来声,越叫越跑。离的又不远,你聋了吗?你还和我强嘴!”说着,扬手一巴掌打在脸上,打的那小丫头子一栽;这边脸上又一下,登时小丫头子两腮紫胀起来。平儿忙劝:“奶奶仔细手疼。”凤姐便说:“你再打着问他跑什么。他再不说,把嘴撕烂了他的!”那小丫头子先还强嘴,后来听见凤姐儿要烧了红烙铁来烙嘴,方哭道:“二爷在家里,打发我来这里瞧着奶奶,要见奶奶散了,先叫我送信儿去呢。不承望奶奶这会子就来了。”凤姐儿见话里有文章,便又问道:“叫你瞧着我做什么?难道不叫我家去吗?必有别的原故,快告诉我,我从此以后疼你。你要不实说,立刻拿刀子来割你的肉!”说着,回头向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来,向那丫头嘴上乱戳。吓的那丫头一行躲一行哭求,道:“我告诉奶奶,可别说我说的。”平儿一旁劝,一面催他叫他快说。丫头便说道:“二爷也是才来,来了就开箱子,拿了两块银子,还有两支簪子、两匹缎子,叫我悄悄的送与鲍二的老婆去,叫他进来。他收了东西,就往咱们屋里来了。二爷叫我瞧着奶奶。底下的事,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强悍妇:很多事例。
险毒妇:与尤二姐的妻妾间斗争等。
彰精妇:放高利贷、私房钱等。
嫉妒妇:独占丈夫,动摇家族传承。王熙凤只有一个女儿。
第十六回,脂砚斋评语:
一段收拾过阿凤心机胆量,真与雨村是一对乱世之奸雄。后文不必细写其事,也知道她平生的所作所为了。回首时,无怪乎其惨痛之态,使天下痴心人同来一警,或可期共入于恬然自得之乡矣。
三、权力关系之反思
权力的本质。法国哲学家福柯“权力多向论”:“人的权力是无所不在的,一个在某处失去权力的人,经常会在另一处重建权力的优势,所以人和人的权力关系是错综复杂的。”美国汉学界提到“古代女性也拥有其他权力,寡妇有道德权威感,受到整个社会的承认与尊敬。”会受到家族额外的照顾。(李纨就是这样一个例子)
- 观其所御——平儿
平儿,情理平衡,厚道温平。
第六十五回兴儿:
“…倒是跟前有个平姑娘,为人很好,虽然和奶奶一气,他倒背着奶奶常作些好事。我们有了不是,奶奶是容不过的,只求求他去就完了…”
“这平姑娘原是他自幼儿的丫头。陪过来一共四个,死的死,嫁的嫁,只剩下这个心爱的,收在房里,一则显他贤良,二则又拴爷的心。那平姑娘又是个正经人,从不会挑三窝四的,倒一味忠心赤胆伏侍他:所以才容下了。”
平儿对尤二姐的态度,私下补贴照顾,以及对尤二姐丧葬费(偷二百两)。
平儿与王熙凤为什么这样要好?
第四十四回:
贾母又命凤姐来安慰平儿,平儿忙走上来给凤姐儿磕头,说:“奶奶的千秋,我惹的奶奶生气,是我该死。”凤姐儿正自愧悔昨日酒吃多了,不念素日之情,浮躁起来,听了旁人的话,无故给平儿没脸;今见他如此,又是惭愧又是心酸,忙一把拉起来,落下泪来。平儿道:“我伏侍了奶奶这么几年,也没弹我一指甲。就是昨儿打我,我也不怨奶奶,都是那娼妇治的,怨不得奶奶生气。”说着也滴下泪来了。贾母便命人:“将他三人送回房去。有一个再提此话,即刻来回我,我不管是谁,拿拐棍子给他一顿。”
第五十五回
凤姐:“如今他既有这主意,正该和他协同,大家做个膀臂,我也不孤不独了。按正礼天理良心上论,咱们有他这一个人帮着,咱们也省些心,与太太的事也有益。若按私心藏奸上论,我也太行毒了,也该抽回退步,回头看看;再要穷追苦克,人恨极了,他们笑里藏刀,咱们两个才四个眼睛两个心,一时不防,倒弄坏了。趁着紧溜之中,他出头一料理,众人就把往日咱们的恨暂可解了。还有一件,我虽知你极明白,恐怕你心里挽不过来,如今嘱咐你:他虽是姑娘家,心里却事事明白,不过是言语谨慎。他又比我知书识字,更利害一层了。如今俗语说:‘擒贼必先擒王。’他如今要作法开端,一定是先拿我开端,倘或他要驳我的事,你可别分辩,你只越恭敬越说驳的是才好。千万别想着怕我没脸,和他一犟,就不好了。”
平儿不等说完,便笑道:“你太把人看糊涂了!我才已经行在先了,这会子才嘱咐我。”凤姐儿笑道:“**我是恐怕你心里眼里只有了我、一概没有他人之故,**不得不嘱咐,既已行在先,更比我明白了。这不是你又急了,满嘴里‘你’呀‘我’的起来了!”平儿道:“偏说‘你’!你不依,这不是嘴巴子?再打一顿。难道这脸上还没尝过的不成?”凤姐儿笑道:“你这小蹄子儿,要掂多少过儿才罢?你看我病的这个样儿,还来怄我呢。过来坐下,横竖没人来,咱们一处吃饭是正经。”说着,丰儿等三四个小丫头子进来,放小炕桌。凤姐只吃燕窝粥,两碟子精致小菜,每日分例菜已暂减去。丰儿便将平儿的四样分例菜端至桌上,与平儿盛了饭来。**平儿屈一膝于炕沿之上,半身犹立于炕下,**陪着凤姐儿吃了饭,伏侍漱口毕,吩咐了丰儿些话,方往探春处来。只见院中寂静,人已散出。
(与袭人称自己与宝玉时用到“我们”被晴雯抓住把柄对比)
- 节制权力的来源——贾母
第六十八回,王熙凤对尤二姐:
“上头三层公婆,当中有好几位姐姐、妹妹、妯娌们,岂容的我到今儿?”
王熙凤的权力受到制约。
第三十八回,螃蟹宴上:
贾母笑道:“明日叫你黑家白日跟着我,我倒常笑笑儿,也不许你回屋里去。”王夫人笑道:“老太太因为喜欢他,才惯的这么样,还这么说,他明儿越发没礼了。”贾母笑道:“我倒喜欢他这么着,况且他又不是那真不知高低的孩子。家常没人,娘儿们原该说说笑笑,横竖大礼不错就罢了。没的倒叫他们神鬼似的做什么!”
贾母在另一处说道:
贾母忙笑问怎么。四人笑道:“方才我们拉哥儿的手说话,便知道了。若是我们那一位,只说我们糊涂。慢说拉手,他的东西我们略动一动也不依。所使唤的人都是女孩子们。”四人未说完,李纨姊妹等禁不住都失声笑出来。贾母也笑道:“我们这会子也打发人去见了你们宝玉,若拉他的手,他也自然勉强忍耐着。不知你我这样人家的孩子,凭他们有什么刁钻古怪的毛病,见了外人,必是要还出正经礼数来的。若他不还正经礼数,也断不容他刁钻去了。就是大人溺爱的,也因为他一则生的得人意儿;二则见人礼数,竟比大人行出来的还周到,使人见了可爱可怜,背地里所以才纵他一点子。若一味他只管没里没外,不给大人争光,凭他生的怎样,也是该打死的。”
- 节制权力的来源——王夫人
一旦发生大事,王熙凤都将负所有的责任。
第三十六回:
王夫人又问道:“正要问你:如今赵姨娘周姨娘的月例多少?”凤姐道:“那是定例,每人二两。赵姨娘有环兄弟的二两,共是四两,另外四串钱。”王夫人道:“月月可都按数给他们?”凤姐见问得奇,忙道:“怎么不按数给呢!”王夫人道:“前儿恍惚听见有人抱怨,说短了一串钱,什么原故?”凤姐忙笑道:“姨娘们的丫头月例,原是人各一吊钱,从旧年他们外头商量的,姨娘们每位丫头,分例减半,人各五百钱。每位两个丫头,所以短了一吊钱。这事其实不在我手里,我倒乐得给他们呢,只是外头扣着,这里我不过是接手儿,怎么来怎么去,由不得我做主。我倒说了两三回,仍旧添上这两分儿为是,他们说了‘只有这个数儿’,叫我也难再说了。如今我手里给他们,每月连日子都不错。先时候儿在外头关,那个月不打饥荒,何曾顺顺溜溜的得过一遭儿呢。”
第七十三回,
只见王夫人气色更变,只带一个贴己小丫头走来,一语不发,走至里间坐下。凤姐忙捧茶,因陪笑问道:“太太今日高兴,到这里逛逛?”王夫人喝命:“平儿出去!”平儿见了这般,不知怎么了,忙应了一声,带着众小丫头一齐出去,在房门外站住。一面将房门掩了,自己坐在台阶上,所有的人一个不许进去。凤姐也着了慌,不知有何事。只见王夫人含着泪,从袖里掷出一个香袋来,说:“你瞧!”凤姐忙拾起一看,见是十锦春意香袋,也吓了一跳,忙问:“太太从那里得来?”王夫人见问,越发泪如雨下,颤声说道:“我从那里得来?我天天坐在井里!拿你是个细心人,所以我才偷空儿,谁知你也和我一样!这样东西,大天白日,明摆在园里山石上,被老太太的丫头拾着。不亏你婆婆看见,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。我且问你:这个东西如何丢在那里?”凤姐听得,也更了颜色,忙问:“太太怎么知道是我的?”王夫人又哭又叹道:“你反问我?你想,一家子除了你们小夫小妻,馀者老婆子们,要这个何用?女孩子们是从那里得来?自然是那琏儿不长进下流种子那里弄来的。你们又和气,当作一件玩意儿。年轻的人,儿女闺房私意是有的,你还和我赖!幸而园内上下人还不解事,尚未拣得,倘或丫头们拣着,你姊妹看见,这还了得?不然,有那小丫头们拣着出去,说是园内拣的,外人知道,这性命脸面要也不要?”
凤姐听说,又急又愧,登时紫胀了面皮,便挨着炕沿双膝跪下,也含泪诉道:“太太说的固然有理,我也不敢辨。但我并无这样东西,其中还要求太太细想:这香袋儿是外头仿着内工绣的,连穗子一概都是市卖的东西。我虽年轻不尊重,也不肯要这样东西。再者,这也不是常带着的,我纵然有,也只好在私处搁着,焉肯在身上常带,各处逛去?况且又在园里去,个个姊妹,我们都肯拉拉扯扯,倘或露出来,不但在姊妹前看见,就是奴才看见,我有什么意思?三则论主子内我是年轻媳妇,算起来,奴才比我更年轻的又不止一个了,况且他们也常在园走动,焉知不是他们掉的?再者,除我常在园里,还有那边太太常带过几个小姨娘来,嫣红翠云那几个人也都是年轻的人,他们更该有这个了。还有那边珍大嫂子,他也不算很老,也常带过佩凤他们来,又焉知又不是他们的?况且园内丫头也多,保不住都是正经的。或者年纪大些的知道了人事,一刻查问不到,偷出去了,或借着因由合二门上小么儿们打牙撂嘴儿,外头得了来的,也未可知。不但我没此事,就连平儿,我也可以下保的:太太请细想。”
王夫人听了这一席话,很近情理,因叹道:“你起来。我也知道你是大家子的姑娘出身,不至这样轻薄,不过我气激你的话。但只如今且怎么处?你婆婆才打发人封了这个给我瞧,把我气了个死。”凤姐道:“太太快别生气。若被众人觉察了,保不定老太太不知道。且平心静气,暗暗访察,才能得这个实在;纵然访不着,外人也不能知道。如今惟有趁着赌钱的因由革了许多人这空儿,把周瑞媳妇、旺儿媳妇等四五个贴近不能走话的人,安插在园里,以查赌为由。再如今他们的丫头也太多了,保不住人大心大,生事作耗,等闹出来,反悔之不及。如今若无故裁革,不但姑娘们委屈,就连太太和我也过不去。不如趁着这个机会,以后凡年纪大些的,或有些磨牙难缠的,拿个错儿撵出去,配了人:一则保的住没有别事,二则也可省些用度。太太想我这话如何?”王夫人叹道:“你说的何尝不是。但从公细想,你这几个姊妹,每人只有两三个丫头象人,馀者竟是小鬼儿似的。如今再去了,不但我心里不忍,只怕老太太未必就依。虽然艰难,也还穷不至此。我虽没受过大荣华,比你们是强些,如今宁可省我些,别委屈了他们。你如今且叫人传周瑞家的等人进来,就吩咐他们快快暗访这事要紧!”
- 节制权力的来源——贾琏
话说贾琏听凤姐儿说有话商量,因止步问:“什么话?”凤姐道:“二十一是薛妹妹的生日,你到底怎么样?”贾琏道:“我知道怎么样?你连多少大生日都料理过了,这会子倒没有主意了!”凤姐道:“大生日是有一定的则例。如今他这生日,大又不是,小又不是,所以和你商量。”贾琏听了,低头想了半日,道:“你竟糊涂了。现有比例,那林妹妹就是例。往年怎么给林妹妹做的,如今也照样给薛妹妹做就是了。”凤姐听了冷笑道:“我难道这个也不知道!我也这么想来着。但昨日听见老太太说,问起大家的年纪生日来,听见薛大妹妹今年十五岁,虽不算是整生日,也算得将笄的年分儿了。老太太说要替他做生日,自然和往年给林妹妹做的不同了。”贾琏道:“这么着,就比林妹妹的多增些。”凤姐道:“我也这么想着,所以讨你的口气儿。我私自添了,你又怪我不回明白了你了。”贾琏笑道:“罢!罢!这空头情我不领。你不盘察我就够了,我还怪你?”说着,一径去了,不在话下。
家中例行家务一旦有所变动得到当家男性家长的同意,可见裁治家务是男主人委托给女主人,说明女性家长是裁治家务的代理人。不是依常规就要得到男性家长的同意,男性家长在时,说明女性家长是次一位的。
- 节制权力的来源——姐妹妯娌
曹雪芹出身旗人贵族,旗人中汉人的满洲化相当强,旗人风俗。(满人的汉化:对于儒家礼教极其严守)
《清稗类钞·风俗类•旗俗重小姑》记载:
“家庭之间礼节最繁重,而未字(未出嫁)之小姑,其尊亚于姑(婆婆),宴居会食,翁姑上坐,小姑则侧坐,媳妇则侍于旁,进盘匝奉巾栉,惟谨如仆媪焉。”
“盖旗人家族习惯,皆以未字之幼女为尊,虽其父母兄嫂,亦皆尊称之为‘姑奶奶’。‘姑奶奶’颇得不规则之自由。”
第三十五回,
王夫人恐贾母乏了,便欲让至上房内坐,贾母也觉脚酸,便点头依允。王夫人便命丫头忙先去铺设坐位。那时赵姨娘推病,只有周姨娘与那老婆丫头们忙着打帘子,立靠背,铺褥子。贾母扶着凤姐儿进来,与薛姨妈分宾主坐了,宝钗湘云坐在下面。王夫人亲自捧了茶来,奉与贾母,李宫裁捧与薛姨妈。贾母向王夫人道:“让他们小妯娌们伏侍罢,你在那里坐下,好说话儿。”王夫人方向一张小杌子上坐下,便吩咐凤姐儿道:“老太太的饭放在这里,添了东西来。”凤姐儿答应出去,便命人去贾母那边告诉。
第三十八回,螃蟹宴。
上面一桌,贾母、薛姨妈、宝钗、黛玉、宝玉;东边一桌,湘云、王夫人、迎、探、惜。西边靠门一小桌,李纨和凤姐,虚设坐位,二人皆不敢坐,只在贾母王夫人两桌上伺候。
第四十回,藕香榭。
上面二榻四几,是贾母薛姨妈;下面一倚两几,是王夫人的。馀者都是一倚一几。东边刘姥姥,刘姥姥之下便是王夫人。西边便是湘云,第二便是宝钗,第三便是黛玉,第四迎春,探春惜春挨次排下去,宝玉在末。李纨凤姐二人之几设于三层槛内、二层纱厨之外。攒盒式样,亦随几之式样。
第五十三回,祭祖
尤氏上房地下,铺满红毡,当地放着象鼻三足泥鳅流金珐琅大火盆,正面炕上铺着新猩红毡子,设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、引枕、坐褥,外另有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。大白狐皮坐褥,请贾母上去坐了。两边又铺皮褥,请贾母一辈的两三位妯娌坐了。这边横头排插之后小炕上,也铺了皮褥,让邢夫人等坐下。地下两面相对十二张雕漆椅上,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小褥,每一张椅下一个大铜脚炉,让宝琴等姐妹坐。尤氏用茶盘亲捧茶与贾母,贾蓉媳妇捧与众老祖母,然后尤氏又捧与邢夫人等,贾蓉媳妇又捧与众姐妹。凤姐李纨等只在地下伺候。
- 节制权力的来源——下人
第七十一回,
这里尤氏笑道:“老太太也太想的到。实在我们年轻力壮的人,捆上十个也赶不上。”李纨道:“凤丫头仗着鬼聪明,还离脚踪儿不远,咱们是不能的了。”鸳鸯道:“罢哟,还提‘凤丫头’‘虎丫头’呢。他的为人,也可怜见儿的。虽然这几年没有在老太太、太太跟前有个错缝儿,暗里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。总而言之,为人是难做的:若太老实了,没有个机变,公婆又嫌太老实了家里人也不怕;若有些机变,未免又**‘治一经损一经’。如今咱们家里更好,新出来的这些底下奴字号的奶奶们**,一个个心满意足,都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,少不得意,不是背地里嚼舌根,就是调三窝四的。我怕老太太生气,一点儿也不肯说,不然我告诉出来,大家别过太平日子。这不是我当着三姑娘说:老太太偏疼宝玉,有人背地怨言还罢了,算是偏心;如今老太太偏疼你,我听着也是不好。这可笑不可笑?”探春笑道:“糊涂人多,那里较量得许多?我说倒不如小户人家,虽然寒素些,倒是天天娘儿们欢天喜地,大家快乐。我们这样人家,人都看着我们不知千金万金、何等快乐,殊不知这里说不出来的烦难,更利害!”
尤氏到稻香村梳妆:
尤氏笑道:“这有何妨?”说着,一面洗脸。丫头炒豆儿只弯腰捧着脸盆。李纨道:“怎么这样没规矩?”那丫头赶着跪下。
王熙凤对贾琏也说
“你是知道的,咱们家所有的这些管家奶奶,那一个是好缠的?错一点儿他们就笑话打趣,偏一点儿他们就指桑骂槐的抱怨,‘坐山看虎斗’,‘借刀杀人’,‘引风吹火’,‘站干岸儿’,‘推倒了油瓶儿不扶’,都是全挂子的本事。**况且我又年轻,不压人,**怨不得不把我搁在眼里。更可笑那府里蓉儿媳妇死了,珍大哥再三在太太跟前跪着讨情,只要请我帮他几天;我再四推辞,太太做情应了,只得从命,——到底叫我闹了个马仰人翻,更不成个体统。至今珍大哥还抱怨后悔呢。”
探春掌家时:
彼时来回话者不少,都打听他二人办事如何。**若办得妥当,大家则安个畏惧之心,若少有嫌隙不当之处,不但不畏服,一出二门,还说出许多笑话来取笑。**吴新登的媳妇心中已有主意,若是凤姐前,他便早已献勤,说出许多主意、又查出许多旧例来,任凤姐拣择施行;如今他藐视李纨老实,探春是年轻的姑娘,所以只说出这一句话来,试他二人有何主见。
平儿言语:
“罢了!好奶奶们,‘墙倒众人推’。那赵姨娘原有些颠倒,着三不着两,有了事就都赖他。你们素日那眼里没人、心术利害,我这几年难道还不知道!**二奶奶要是略差一点儿的,早叫你们这些奶奶们治倒了。**饶这么着,**得一点空儿,还要难他一难,好几次没落了你们的口声。**众人都说他利害,你们都怕他,**惟我知道他心里也就不算不怕你们的。**前儿我们还议论到这里:再不能依头顺尾,必有两场气生。那三姑娘虽是个姑娘,你们都横看了他!二奶奶在这些大姑子小姑子里头,也就只单怕他五分儿。你们这会子倒不把他放在眼里了。”
四、细究人命公案
- 张金哥命案。
凤姐也便回至净室歇息,老尼相伴。此时众婆子媳妇见无事,都陆续散了自去歇息,跟前不过几个心腹小丫头,老尼便趁机说道:“我有一事,要到府里求太太,先请奶奶的示下。”凤姐问道:“什么事?”老尼道:“阿弥陀佛!只因当日我先在长安县善才庵里出家的时候儿,有个施主姓张,是大财主。他的女孩儿小名金哥,那年都往我庙里来进香,不想遇见长安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。那李衙内一眼看见金哥就爱上了,立刻打发人来求亲,不想金哥已受了原任长安守备公子的聘定。张家欲待退亲,又怕守备不依,因此说已有了人家了。谁知李衙内一定要娶,张家正在没法,两处为难;不料守备家听见此信,也不问青红皂白,就来吵闹,说:‘一个女孩儿你许几家子人家儿?’偏不许退定礼,就打起官司来。女家急了,只得着人上京找门路,赌气偏要退定礼。我想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,和府上相好,怎么求太太和老爷说说,写一封书子,求云老爷和那守备说一声,不怕他不依。要是肯行,张家那怕倾家孝顺,也是情愿的。”凤姐听了笑道:“这事倒不大。只是太太再不管这些事。”老尼道:“太太不管,奶奶可以主张了。”凤姐笑道:“我也不等银子使,也不做这样的事。”静虚听了,打去妄想,——半晌叹道:“虽这么说,只是张家已经知道求了府里,如今不管,张家不说没工夫、不希图他的谢礼,倒象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似的。”
凤姐听了这话,便发了兴头,说道:“你是素日知道我的,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,凭是什么事,我说要行就行。你叫他拿三千两银子来,我就替他出这口气。”老尼听说,喜之不胜,忙说:“有!有!这个不难。”凤姐又道:“我比不得他们扯篷拉纤的图银子。这三千两银子,不过是给打发说去的小厮们作盘缠,使他赚几个辛苦钱儿,我一个钱也不要。就是三万两我此刻还拿的出来。”老尼忙答应道:“既如此,奶奶明天就开恩罢了。”凤姐道:“你瞧瞧我忙的,那一处少的了我?我既应了你,自然给你了结啊。”老尼道:“这点子事要在别人,自然忙的不知怎么样;要是奶奶跟前,再添上些,也不够奶奶一办的。俗语说的:‘能者多劳。’太太见奶奶这样才情,越发都推给奶奶了。只是奶奶也要保重贵体些才是。”一路奉承,凤姐越发受用了,也不顾劳乏,更攀谈起来。
王熙凤并不知会导致两条人命:
那凤姐却已得了云光的回信,俱已妥协,老尼达知张家,那守备无奈何,忍气吞声受了前聘之物。谁知爱势贪财的父母,却养了一个知义多情的女儿,闻得退了前夫,另许李门,他便一条汗巾悄悄的寻了自尽。那守备之子谁知也是个情种,闻知金哥自缢,遂投河而死。可怜张李二家没趣,真是“人财两空”。这里凤姐却安享了三千两。王夫人连一点消息也不知。自此凤姐胆识愈壮,以后所作所为,诸如此类,不可胜数。
王熙凤并没有谋财害命的动机,就人情事理而言也不是出于害命的道理。
2. 贾瑞的命案。
王熙凤不应该负责任的,这是他的咎由自取。那么王熙凤是否该提供人参?
1. 张华命案。
贾琏偷娶尤二姐,采取借刀杀人。想尽办法不要尤二姐进入贾府,调查出张华是前未婚夫,伙同张华告贾府夺人妻,后来王熙凤又怕尤二姐被张华带走后,贾琏采取其他方式得到尤二姐,因此尤二姐放在自己眼皮下更妥当。
“只是张华此去不知何往,他倘或再将此事告诉了别人,或日后再寻出这由头来翻案,岂不是自己害了自己?原先不该如此将刀把付与外人的。”
因此悔之不迭,产生了杀人灭口的想法。
补充:走一步错路将会导致步步错。害人之心是步步产生的,君子要防微杜渐,一开始动机不纯,采取方法错误的,最后有可能将会不归之路,不要心存侥幸。
后来旺儿回报被盗贼杀了,王熙凤是不相信的,但也没再追究下去了。这说明王熙凤的杀心并不是很强烈。
- **尤二姐命案。**尤二姐是自杀的,并不是被杀。尤二姐自身本身也有相当大的原因:尤氏姐妹刚出场可以狂花烂蝶的样式“聚麀之效”(两牧共乘一牝)(不能张扬为情欲自主),妇德不修,然而人是有很多种可能,(曹雪芹不是赞美二人的)
人是复杂的,在后来二人都有变化,尤二姐嫁了贾琏认定其“终身得所”,尤三姐也是如此,在后来认定了柳湘莲,在没有相互了解的情况下,将终身托付给他,尤三姐发生改变。“不要以为自己一件一件脱掉的衣服能够穿回来。”“一旦湿了脚,背负了一个淫字,将会付出惨烈的代价。”即便改邪归正也不能要求世界重新坦然接受你,不能要求一个陌生人来接受你,相信你?
身心可以在不同范畴运作,难道婚姻只是对人性、爱情的钳制?婚姻可以改变一个人的道德感使其变得幸福,而且爱情的坟墓不是婚姻而是人的心。
王熙凤采取的是精神折磨,她不是为了置尤二姐于死地。尤二姐的流产是胡庸医的误判,可在书中没有明确或暗示是王熙凤做的。
而且尤二姐死去一年,王熙凤记得其祭日,当时贾琏都忘了,她为其举行了奠礼。
五、热忱真心与鞠躬尽瘁
**对于尤二姐的真情。**第七十二回:
“我因为想着后日是二姐的周年,我们好了一场,虽不能别的,到底给他上个坟,烧张纸,也是姊妹一场。他虽没个儿女留下,也别‘前人洒土,迷了后人的眼睛’才是。”
对于袭人的照顾。
**对于邢岫烟的照顾。**脂砚斋提到邢夫人对于绣春囊的反应“大家族出身”,因此邢家也是大家族,足以与贾家联姻匹配。刑大舅酒醉后提到家私被把持,邢岫烟一家被克扣。王熙凤发挥自己眼力。
“凤姐儿冷眼敁敠岫烟心性行为,竟不象邢夫人及他的父母一样,却是个极温厚可疼的人。因此凤姐儿反怜他家贫命苦,比别的姊妹多疼他些,邢夫人倒不大理论了。”
对于姐妹妯娌照顾。
正值凤姐儿和贾母王夫人商议道:“天又短,又冷,不如以后大嫂子带着姑娘们在园子里吃饭。等天暖和了,再来回的跑,也不妨。”王夫人笑道:“这也是好主意。刮风下雪倒便宜。吃东西受了冷气也不好,空心走来,一肚子冷气,压上些东西也不好。不如园子后门里头的五间大屋子,横竖有女人们上夜的,挑两个女厨子在那里单给他姐妹弄饭。新鲜菜蔬是有分例的,在总管账房里支了去,或要钱要东西。那些野鸡獐狍各样野味,分些给他们就是了。”贾母道:“我也正想着呢,就怕又添厨房事多些。”凤姐道:“并不事多:一样的分例,这里添了,那里减了。就便多费些事,小姑娘们受了冷气,别人还可,第一,林妹妹如何禁得住?就连宝玉兄弟也禁不住。况兼众位姑娘都不是结实身子。”凤姐儿说毕,贾母道:“正是这个了。上次我要说这话,我见你们大事多,如今又添出些事来,你们固然不敢抱怨,未免想着我只顾疼这些小孙子孙女儿们,就不体贴你们这当家人了。你既这么说出来,便好了。”因此时薛姨妈李婶娘都在座,邢夫人及尤氏等也都过来请安,还未过去,贾母因向王夫人等说道:“今日我才说这话,素日我不说:一则怕逞了凤丫头的脸,二则众人不服。今日你们都在这里,都是经过妯娌姑嫂的,还有他这么想得到的没有?”薛姨妈、李婶娘、尤氏齐笑说:“真个少有!别人不过是礼上的面情儿,实在他是真疼小姑子小叔子。就是老太太跟前,也是真孝顺。”
对于平儿的感情。
结局:心碎而死。
第七十二回,“我也是一场痴心白使了,”
优厚的嫁妆对于过去的女性很重要的,女子在法律上没有财产继承权,因此家族为了补偿其,于是出一部分家产,当然不包括不动产。房地产是家族的恒产,一般不会给女儿做嫁妆的,为了女儿在新的家庭不被看轻,受到尊重,给出嫁女儿的保障,不被新的家族所使用。
贾琏见他去了,只得回来瞧凤姐。谁知凤姐已醒了,听他和鸳鸯借当,自己也不便答话,只躺在榻上。听见鸳鸯去了,贾琏进来,凤姐因问道:“他可应准了?”贾琏笑道:“虽未应准,却有几分成了。须的你再去和他说一说,就十分成了。”凤姐笑道:“我不管这些事。倘或说准了,这会子说着好听,到了有钱的时节,你就摞在脖子后头了,谁和你打饥荒去?倘或老太太知道了,倒把我这几年的脸面都丢了。”贾琏笑道:“好人,你要说定了,我谢你。”凤姐笑道:“你说谢我什么?”贾琏笑道:“你说要什么就有什么。”平儿一旁笑道:“奶奶不用要别的。刚才正说要做一件什么事,恰少一二百银子使,不如借了来,奶奶拿这么一二百银子,岂不两全其美?”凤姐笑道:“幸亏提起我来。就是这么也罢了。”贾琏笑道:“你们太也狠了。你们这会子别说一千两的当头,就是现银子,要三五千,只怕也难不倒。我不和你们借就罢了!这会子烦你说一句话,还要个利钱,难为你们和我——”凤姐不等说完,翻身起来说道:“我三千五千,不是赚的你的!如今里外上下,背着嚼说我的不少了,就短了你来说我了!可知‘没家亲引不出外鬼来’。我们看着你家什么石崇邓通?把我王家的缝子扫一扫,就够你们一辈子过的了。说出来的话也不害臊!现有对证:把太太和我的嫁妆细看看,比一比,我们那一样是配不上你们的?”贾琏笑道:“说句玩话儿就急了。这有什么的呢。你要使一二百两银子值什么?多的没有,这还能够。先拿进来,你使了再说去,如何?”凤姐道:“我又不等着‘衔口垫背’,忙什么呢。”贾琏道:“何苦来?犯不着这么肝火盛。”凤姐听了,又笑起来,道:“不是我着急,你说的话戳人的心。我因为想着后日是二姐的周年,我们好了一场,虽不能别的,到底给他上个坟,烧张纸,也是姊妹一场。他虽没个儿女留下,也别‘前人洒土,迷了后人的眼睛’才是。”贾琏半晌方道:“难为你想的周全。”凤姐一语倒把贾琏说没了话,低头打算,说:“既是后日才用,若明白得了这个,你随便使多少就是了。”
没有人可以要求一个人牺牲自己本来权益来帮助其他人,这种要求不合理。奥黛丽˙赫本可以被要求捐献自己的财产帮助非洲难民,这是不合理的。因此也不可要求王熙凤出嫁妆帮助贾府这艘满是破洞的泰坦尼克号。
凤姐道:“我真个还等钱做什么?不过为的是日用,出的多,进的少。这屋里有的没的,我和你姑爷一月的月钱,再连上四个丫头的月钱,通共一二十两银子,还不够三五天使用的呢。若不是我千凑万挪的,早不知过到什么破窑里去了!如今倒落了一个放账的名儿。**既这样,我就收了回来。我比谁不会花钱?咱们以后就坐着花,到多早晚就是多早晚。这不是样儿?**前儿老太太生日,太太急了两个月,想不出法儿来,还是我提了一句,后楼上现有些没要紧的大铜锡家伙,四五箱子拿出去弄了三百银子,才把太太遮羞礼儿搪过去了。我是你们知道的:那一个金自鸣钟卖了五百六十两银子,没有半个月,大事小事没十件,白填在里头。今儿外头也短住了,不知是谁的主意,搜寻上老太太了。明儿再过一年,便搜寻到头面衣裳,可就好了!”
贾府的财务缺口越来越大,而王熙凤在不断地补贴,要知道做事的人很辛苦的,因此不要太苛责人,如果那个人最终灰心丧气,放弃了。她的辛苦而来的结果没人理解,反而受到众人指责,最终灰心,“到多早晚就多早晚”。
凤姐笑道:“倒是他还惦记我。刚才又出来了一件事:有人来告柳二媳妇和他妹子通同开局,凡妹子所为都是他作主。我想你素日肯劝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自己保养保养也是好的。我因听不进去,果然应了,先把太太得罪了,而且反赚了一场病。如今我也看破了,随他们闹去罢,横竖还有许多人呢。我白操一会子心,倒惹的万人咒骂,不如且自家养养病。就是病好了,我也会做好好先生,得乐且乐,得笑且笑,一概是非都凭他们去罢,所以我只答应着‘知道了’。”平儿笑道:“奶奶果然如此,那就是我们的造化了。”
第七十三回,王熙凤说出灰心丧气的话(费力不讨好),悲愤万分,她决定放手了,而一旦放手可以想到荣国府将成为第二个宁国府,内部混乱、到崩溃,最终将无药可救。正如第十四回,宁国府混乱,需要王熙凤来出面管理,果然宁国府在王熙凤管理下脱胎换骨,一下子变得井井有条,人们各安其职。
话说宁国府中都总管赖升闻知里面委请了凤姐,因传齐同事人等,说道:“如今请了西府里琏二奶奶管理内事,倘或他来支取东西,或是说话,小心伺候才好。每日大家早来晚散,宁可辛苦这一个月,过后再歇息,别把老脸面扔了。那是个有名的烈货,脸酸心硬,一时恼了不认人的!”众人都道:“说的是。”又有一个笑道:“论理,我们里头也得他来整治整治,都忒不象了。”
可见宁国府乱是到一定程度了,一个管家都看不下去了。如果没有王熙凤,荣国府就会变成另外一个宁国府。在凤姐的整治下宁国府脱胎换骨,而荣国府能够维持太平景象也是因为如此。贾家人员对于王熙凤太不公平了,最终导致她灰心,放手不管。
因此别让一个有权力、有责任、有手腕的人放手不管,伤透了心,那将不可挽回。